顾守锋当然欣赏江浔的好强,他甚至喜欢江浔的好强。
顾老爷子住的地方警卫严格,江浔注意观察周边环境,古木遮荫,林花清幽,时有鸟雀在枝头婉转啼鸣打碎空气寂静,低调的小白楼点缀林间,在寸土寸金的A市,这里的绿化堪称豪奢。
司机又开了一段路,便到了顾老爷子的居所。
白色小楼简单舒适,顾老爷子正在客厅看棋谱,听到车声起身往外走。儿女们回家老爷子是不肯亲迎的,因着心里对江浔亏欠,格外不同。
顾守锋正要给江浔介绍,江浔已经欠身打招呼,“爷爷好,我是江浔,在繁月手机里见过您的照片。”
“好,好。”江浔这样懂事,顾老爷子高兴的拍拍江浔的肩,“快进屋来,这大暑天的,外头热。”
顾繁月正从第二辆车下来,跑过来大声打招呼,“爷爷,我来啦。”
“看到了。”顾老爷子也拍拍小孙子的胳膊,“稳重些,看你二哥多稳重。”老爷子多少年的阅历,阅人无数,江浔眼神清明,态度认真并无傲气,已得老爷子眼缘。何况,这几天老爷子也没闲着,看过江浔自小到大的调查经历,江浔那堪称楷模一般的档案简历,便是拿到这位老爷子面前也没有丝毫逊色。一句“你二哥”,就是把这孙子认下了。
“阿浔哥跟小叔一辆车,我孤零零的坐另一辆,可把我孤单坏了。”顾繁月抱住老爷子手臂。
老太太略慢一步,笑道,“都进来说话,刚洗的水果。”
江浔的相貌性格很难不得老人家的喜欢,用老太太的话说,白白净净这样懂礼貌的孩子,谁会不喜欢。
老爷子问起两人早先相识的事,他实在不知道两个年纪差十几岁,身份背景更是毫无相干的人是怎么在几年前认识的。
老太太捧着水果茶,听江浔说话,“那是高一时参加IMO竞赛,我们在酒店吃饭,爸爸过来跟领队的李老师打招呼,我第一眼见到爸爸时震憾极了,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出色的人,心里非常想认识他,就自我介绍跟爸爸认识了。我们互相加了微信,偶尔会在手机上聊天,不过聊的不多。我担心太过打扰会让爸爸讨厌。”
老爷子瞥小儿子一眼,不以为然,“出色吗?我怎么看不出来。”
“我心里想像中的爸爸就是爸爸这样。”江浔看向顾守锋的眼里满是笑意,父子间的亲近仿佛从未分离过一般的融洽。
顾守锋把水果盘里最大的草莓递给江浔,江浔最喜欢吃草莓。
老太太笑,“这就是父子缘分,亲人之间即便素不相识也会有直觉的好感。”
“是。我一直很喜欢爸爸,不知道我们是父子时我就很喜欢他。他也对我很关照,高考毕业出去旅游,在苏州我就累的不想动了,他知道后还接我到他的房子住了好几天。他那里环境比旅舍要好的多,我休息的很好。”每次说起自己爸爸,江浔的眼睛就有一种特别的光彩,那是身边人都能感觉得到的喜悦,“我那时偶尔都会觉得他像我生命中的一张彩票,有为难的心情可以跟他说,有高兴的事也可以分享。”
老爷子瞥小儿子,叫他,“彩票?”
顾繁月扑哧就乐了,顾守锋挑起眉角,顾繁月立刻把笑声憋回去,扭过脸偷笑,身上抖的跟得了蒙古症似的。
江浔的手握住爸爸的手,“我身边一直没有能引导我前行的男性长辈,认识爸爸弥补了我小时候的不足。就是以后有再多的荣誉、成就都不能相比。我自小到大所有的缺失,都在有了爸爸后得到补足。巨额重彩,无价之宝。”
老爷子大概也没想到江浔是这样情长的孩子,平时偶尔还会听到朋友家孩子如何叛逆的跟父母仇人一般,江浔这个孙子,老顾家一天没养过,人家自立自强长的这么好,偏还没有半句埋怨,父子之间感情好成这样,老爷子也笑了,“你爸爸有福。你是个宽厚的好孩子。”难得的是有胸襟。
“我爸爸很好。”
父子俩相视含笑,目光融融的样子,老爷子也得说,真是天生的父子缘法。老爷子问起江浔在学校读书如何,江浔道,“专业课不难,老师们会开出书单让我们去读。大学学习自由,能有更多时间的自我安排,很有意思。”
老爷子问,“以后有什么志向?想做什么?”
“大学的氛围太好了,先读书吧,大学结束还有研究生,怎么也要读个博士。”
顾繁月目瞪口呆,啧啧称奇,竟真有人这样喜欢读书。老爷子满脸赞许,“好好,读书好。”
老太太显然打听过江浔的口味儿,给江浔夹菜,“小浔多吃些,太瘦了。”
江浔道谢接过,老太太笑,“尝尝味道怎么样?”
江浔于饭菜本就不大挑剔,何况老太太这里的厨子手艺自然不差,又是他喜欢的菜,吃的眉开眼笑,“好吃。爸爸,你也尝尝。”不忘给爸爸夹菜。
江浔口味儿偏甜,父子俩颇有相似处。
尤其江浔顾繁月,都是长身体的时候,吃饭格外香。两位老人看他俩吃饭的模样,自己食欲都好上不少。
吃过饭,老爷子叫了江浔下棋。
“会象棋么?”
“一点点。”
“来,杀一盘。”
江浔说一点点,水平也是中等偏上,跟老爷子比当然不是对手,但也能玩儿。他好胜心强,落败后兴致更高。直到天晚,干脆就住老爷子这里了。
晚上休息时老太太还跟老爷子念叨,“这孩子真招人喜欢。”
“是个好孩子。”老爷子棋下的很尽兴,眼中含笑,“举止大方,言语坦率,难得跟老二这样投缘。”
老太太笑,“真是奇异。老大小时候还好,老二在阿浔这个年纪的时候,是有些桀骜不驯的,你们父子就如同上辈子仇人一般,彼此看不顺眼。你看阿浔跟老二,父慈子孝也就是这个模样了。”
老爷子说,“等下星期把阿静一家叫过来,再叫上老二他们,一起吃顿饭,也让阿浔认认姑姑姑父。守拙在外地,过年时再聚是一样的。”
“我也是这么想的。”
得了江浔这个孙子,老爷子有说不出的心畅意顺,第二天顾守锋早上去上班,顾繁月做题,江浔就陪着老爷子下下棋跟老太太说说话什么的。
老爷子问起他小时候的生活,江浔摩挲着手里的棋子,“挺好的。当然比不了爷爷这里的生活条件,不过我舅舅舅妈都是大好人。我们老家是传统平原地区,既没高山,也没溪流,也发展不了旅游业,村里人都是种地或是去工厂上班。要说富也没多富,说穷也算不上穷,就是普通地方。”
江浔说着突然笑了,老爷子看他,“什么事,这么可乐?”
“我姥姥跟我舅妈有个毛病,说出来爷爷肯定也觉着有意思。”江浔笑着落下一子,“你知道我姥姥舅妈特爱干什么事么?这件事一年两次,每次升级考、年考之后,等学校刚发完成绩排名,我姥姥跟舅妈就开始到处串门子,哪儿人多往哪儿去。因为我家每次都能得着奖状,她俩就出去等人问,你家孩子考的怎么样啊?然后俩人就很得瑟的说还行,拿着奖状了。显摆一圈回家,饭都能多吃两碗。”
老爷子也觉有趣,笑出声,“长辈都这样,只要你们有出息,比什么事都高兴。”
“嗯。我姥爷跟我舅舅都是我们村有名的老实人,你不知道,他们俩坚决要把我跟斌斌的奖状贴在外间墙上。外间贴满了把旧的揭下来挪里屋,新的还是要贴外间,因为村里来人都是先经过外间。”
老爷子乐,“你学习这么好,是不是有什么诀窍?”
“您跟我爸爸真是亲父子,我爸爸也问过我。好多人都问过我,这能有什么诀窍,哪儿不会学哪儿。我小时候开始学习也不好,以前还考过倒数。”
“那怎么突然好了?”
“慢慢大了就懂事了,成绩差多难看啊,一说倒数,人家还当我弱智呢,多没面子。”
江浔是个洒脱爽快的性子,就像他从不在老人家面前诉苦一般,过去的事都过去的,许多困难都克服了,何必再提,倒显矫情。江浔有着蓬勃向上的生命力,神采飞扬,落落大方。
老爷子简直爱不释手。
不过,顾守锋住不惯老爷子这里,住三天就打算带儿子回家了。
其实,要按老爷子的意思,儿子愿去哪儿去哪儿,孙子他留下。
只是,江浔虽然与爷爷奶奶也相处的很好,但他最喜欢的还是他爸爸。他们父子刚相认,江浔不想跟爸爸分开。
这样长情的孩子。
老爷子把早年用过的一支钢笔送给江浔,“阿浔是做学问的人,这是我年轻时用过的,你拿着,以后好好做学问。”
江浔双手接过,打开钢笔匣,里面是一支乌黑雅光的钢笔,拿起来,沉甸甸的,样式有些老派,用得久了,上面烫金的一行字被磨的有些旧了。这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一支笔,江浔认真的说,“以后我也要像爷爷一样传给我孙子。”
逗的老爷子又是一乐。
回家后,江浔让爸爸给他在房间装个保险柜,他要用来存放东西。顾守锋让他放陈列室或是自己房间的保险柜,江浔都拒绝了,理由是他要放的是自己的东西,不能跟爸爸的收藏混在一处。